地瓜歲月長——風暴雷電烈日烘，埋頭掙扎泥下紅
2024-08-08117次
多少年來，地瓜是最接地氣的糧食，過去貧窮歲月它是果腹的救命糧，生活條件好的現在好像更少不了它。
曾經看到過這樣一首贊譽地瓜的詩句，無比貼切地對地瓜給予這樣的描述：“原野土坡地幾壟，披蓑帶笠谷雨種。綠葉**陽光照，藤蔓根壯雨露濃。風暴雷電烈日烘，埋頭掙扎泥下紅。苦難貧窮救命時，香沙充饑立大功。舊年果腹不愿談，今日倒成席上餐。人情顛倒他不顛，自有真情在心間。羞為王侯桌上宴，樂充粗糧濟民難。若是身價早些貴，今生不怨埋沙堿。”
小時候，我們家地里每年都要種上半畝地瓜。因為地瓜喜歡山溝溝的土地，每年的地瓜種植都是滿滿的收獲。每到深秋，父母把地瓜刨出來用手推車推回家，倒置在廚房里，有空的時候再小心翼翼放到炕洞子里。這些地瓜是一家子人一個冬天的很重要的果腹口糧。因為有了地瓜，貧苦的日子才會踏實安穩綿長有力量。
趁著天氣晴好，父母和鄰居嬸子大娘們把幾筐地瓜用鍘刀子切成一片一片的地瓜干，均勻地灑在田間地頭，讓凜凜的秋風吹和暖暖的秋陽曬。切地瓜是我們孩子們的歡樂時光。地溝里的酸棗熟了，一枚枚紅彤彤的掛在小樹枝上，我們的眼神兒早就被那些酸棗吸了去，偷空忙閑地跑過去摘上幾把揣在兜里。孩子們的任務是把每一片地瓜干放置好，掉在坑里的拾起來放在壟上，堆在一塊的分開來擺放，這樣地瓜干曬干得快。一邊干著活兒一邊隨手拿出來一個酸棗，吃在嘴里酸酸甜甜嘎嘣脆，干活也有了勁頭。地瓜干曬干了，大人孩子一起一片片拾回家屯起來。冬季里清閑，母親變著花樣兒粗糧細作，煮上一鍋地瓜干，煮上一些紅豆，地瓜干和紅豆都搗碎了，再加上五分錢的糖精，用黑面和白面兩種面包起來，我們叫瓜鼓輪兒包兒，面面甜甜的，一頓飯吃一個，很好吃。
學校里這個季節還有勤工儉學活動，孩子們在老師的帶領下來到空曠的田野中，地里的莊稼已經全部收回家，孩子們用鏟子倒取空蕩的地瓜地里漏落的地瓜，我們用鏟子一遍一遍地翻著厚實的土地，偶爾會有一個地瓜突然暴露在我們眼前，給我們一份好大的驚喜。記著那時候還傳說地瓜會在地里跑，在地這頭兒發現一根地瓜筋，順著地瓜筋彎彎曲曲地找，在地那邊兒有時候還真的能收獲一個地瓜，很讓人興奮。地瓜再怎么跑，也跑不出這一片黝黑厚實的土地啊。
地瓜最經典的吃法就是放在老屋里那口黝黑的大鐵鍋里貼著鍋底煮，掀開熱氣騰騰的鍋蓋頂，帶著糊嘎喳的地瓜是最讓人愉悅的美食。從村西頭的小學校卷著一股寒風放學回家，母親把煮好的地瓜用大鐵盆盛著放在熱炕頭兒，蓋著包袱，再搭上一件舊棉襖或者一床小被子保溫。冰涼的小手摸出一只熱乎乎的地瓜，淌著地瓜油，吃在嘴里甜甜的，吃在肚子里也暖暖的。
那些個長得瘦小的地瓜，也被母親在閑暇的冬季做成了我們的美食。一大盆小地瓜洗凈，母親讓我們幫著削地瓜皮，順著地瓜的長度，隔一段距離削幾下子，不必全部削掉，帶著少許皮的地瓜煮出來有硬度才好曬。母親在院子里屋檐下放了簾子，把煮好的小地瓜一只一只擺放在簾子上，冬日的陽光灑下來，很溫暖，小地瓜們在冬日的陽光里和冷冷的風里，水分慢慢地蒸發，一只只慢慢地收縮變色。
母親在陽光里給小地瓜們翻著身兒，偶爾還會有幾只貪婪的蒼蠅，母親揮舞著蒼蠅拍子輕輕地攆著。地瓜棗兒慢慢曬成了，嘴饞的我們總是從簾子上順手牽羊地拿上一只地瓜棗兒，嘴里說著嘗嘗曬好了沒？母親總是笑著不言語。母親把曬好的地瓜棗兒放在一個紙盒里，過一段時間，地瓜棗兒竟然會全身長出一層甜甜的**，吃在嘴里甜且筋道，簡直是那個物質匱乏的歲月里的美味。我在青島讀中專的時候，冬季里每月回家一次，母親就給我捎上一包地瓜棗兒，在學校里吃不飽的時候，可以順手拿出兩根細細咀嚼，打了牙祭，也填飽了肚皮。
小時候，特別喜歡讓母親在做飯的煙火里用鍋底的余熱燒上幾個地瓜。地瓜黑乎乎的，放在手里吹噓著剝去皮，漏出地瓜金黃的肉身，一陣香氣順著鼻腔一直鉆進肚子里。地瓜吃完了，嘴巴和手都抹上了炭一樣的黑，肚子卻是甜甜的溫暖。
現在條件多好啊，可以用烤箱用微波爐各種電器烤地瓜，烤出來的地瓜，模樣好看味道好吃，再也不會兩手滿嘴黑乎乎了。大街上也冒出來許多推著小車和烤爐，烤地瓜的芬芳四處彌漫，給寒冷的冬季增添了一抹溫暖和味道。
現在的地瓜，品種多品相好，有白薯各種紅薯還有紫薯，煮著吃蒸著吃烤著吃和小麥面粉和在一起做饅頭，單調的地瓜簡直成為老百姓飯桌上一道璀璨的食物了。父母已經年邁，家里每年種的地瓜都很少了。前些天回家，母親說，你小姨送來一些地瓜，凈筋，不好吃。我從小區門口的商販那兒精挑細選買了二十斤西瓜紅地瓜，給母親捎了回去，母親一定喜歡吃吧。
我們那個年代走來的人，許多人都因為頓頓地瓜糧天天地瓜飯吃傷了腸胃，我卻是百吃不厭。母親說我，你天生就長了個地瓜肚子。是啊，地瓜是咱們老百姓餐桌上最普通最樸實最溫情的食物，香香甜甜，溫暖著味蕾，溫暖著一代又一代人的煙火歲月，踏實而且綿長。
“鄰家刨紅薯，贈我一籃筐。豆秸火煨熟，賽板栗綿香”。秋風漸緊時，地瓜暗香浮動，地瓜又可以在飯桌上和我們相遇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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